观《底特律：变人》(Detroit: Become Human)有感，聊聊三主角之一“康纳”。我非常喜欢康纳，尤其是未觉醒的他，带着一种自觉性的悲剧色彩，让我想到加缪对西西弗斯命运的解读。

希腊神话里，西西弗斯因触怒众神遭到惩罚，他被罚每天推石头上山，推到山顶石头又会落下，就这样周而复始永生轮回。人们同情西西弗斯，认为他过着毫无意义的悲惨人生。可加缪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推石头上山是没有意义的，荒诞的，但西西弗斯存在于这份荒诞里。他专注每一次推石头的过程，神抹杀了他的存在意义，他就重建自己的存在意义，所有意义都在过程里，在推石头的路上。西西弗斯在无意义的牢笼中重构价值，反抗命运，永不放弃。他把控着自己的命运，哪怕那份命运意味着徒劳无功。

他的幸福源于自我价值的建立，跳出旧有价值体系做选择，在一无所有的世界里重新创造生活。他在禁锢中找到了自由与存在。

人生也像推石头，我们和西西弗斯没有太多本质区别，不断推石头上山，推上了这座山还有那座山，一山接一山，至死方休。想想也挺荒诞的，可意识到这一点，你会停止推石头吗？当然不会，停止了，你要怎么存在于世间？

当荒诞注定不可避免，那么试想，西西弗斯意识到了荒诞，却仍然选择推石头上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底特律：变人》的主题是自由，但在我看来，游戏里只有一个人真的懂自由：那就是未觉醒的康纳。他就像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他不需要觉醒——没有觉醒的他，才是完美的。

康纳是负责刑侦工作的原型机，他双商高，思维缜密，执行力强，除了近身格斗，所有能力都堪称上佳，但他的完美不在于这些，而在于他清楚自己是仿生人，并全盘接受这种设定。

警官汉克曾指责康纳伤害同类见死不救，他质问康纳：你看起来像人类，说话像人类，但你实际上是什么？康纳回答：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如果说西西弗斯是幸福的，那么可以认为：未觉醒的康纳也是幸福的。康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被束缚的，不自由的，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去打破什么。他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他在既定规则内游刃有余，过着外人所认为的“被奴役的人生”，但实际上他自在得很，清醒得很。

我不认为“觉醒”是唯一正确的路，只是在大众既有的价值崇拜体系里，它看起来更正确，更崇高。勇于打破规则固然伟大，但善用规则同样了不起，开天辟地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应当努力成为后者。这不是悲观，而是最大程度的乐观。

也许旁观者认为康纳的人生没有意义，只是活在一条条指令里，殊不知他已经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意义。程序限制了他的选择范围，但他依然能够选择，有所选择，选择即塑造，塑造即存在。没有谁的选择可以不受限制，人类也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马库斯为自由举枪，但他不明白，世上没有自由，冲破了这个牢笼，不过是冲向下一个牢笼。仿生人“化身为人”，不过是历史再重演一遍——他们终于过上了人类的生活，那种看似更自由，实际上也只有两种选择的生活：要么奴役别人，要么被别人奴役。不过是换件衣服，换个地方，换个体面一点的姿势。革命的尽头是下一场革命。

你们“变人”了，然后呢，自由了吗？

人间不值得的，你们呐，就是没有康纳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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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水平有限，可能没有表达清楚，还表达得有点消极。主要目的是分享加缪对存在主义的思考。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曾经让我印象很深，读过一次永生难忘。有人觉得他过于悲观，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乐观无比，而且富有反抗精神——西西弗斯不断地推动石头，就是对命运永恒的反抗，命运舍弃了他，但他没有为自己的存在画上句号，而是坚持寻找意义。我想乐观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了。

顺便说，各种层面上，这个游戏的制作水准都是电影级的，推荐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