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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通纳】故友

戴夫曾准确预测斯通纳和费奇的命运,以及自己的,一针见血。他说费奇不够混账,终究徘徊在成功边缘;斯通纳是疯狂的梦想家——“天生失败”。而说到自己,戴夫一脸坦然:我早就无药可治了。

那时候斯通纳和费奇还不是大学老师,戴夫也尚未参战。那时候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在密苏里大学。


戴夫认为大学是庇护所,为世界的弃儿而存在——这是一个理想之地,帮助那些“弱者”远离来自俗世的伤害。他说的弃儿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也是斯通纳和费奇。


“你总是对这个世界有所期待,而它没有那种东西,它也不愿意有那种东西。”——时间越长斯通纳就越觉得,戴夫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同类。

这个众人眼中的反叛者,表面鲁莽,其实心细如发。人们都不喜欢他,但斯通纳觉得自己懂他。他知道这个人的灵魂有多通透。这份连戴夫都来不及知晓的理解伴随了斯通纳多年,直到戴夫从他的生活彻底消失,这份情感也一如初始。


战争开始后,一切变得很快。它带走了很多本属于校园的平静,也带走了斯通纳的故友。

自戴夫走后,他对于生存的那些痛感似乎全部转移到了斯通纳身上。斯通纳愈来愈能体会“这个世界没有那种东西,它也不想有”背后的含义,一种根植在生命深处的巨大荒芜向他袭来。


戴夫离开很久后的一个秋天,一个叫沃尔克的学生来到斯通纳的教室,试图拿到教师行业的入场券。这个人学艺不精,桀骜,跋扈,混文凭不过为了吃口皇粮。斯通纳将他拦在教师行业门外,却遭到同事劳曼克斯的反对。这件事在劳曼克斯的不依不饶下走向脱轨。

费奇担心斯通纳的处境,劝他做个表面妥协。斯通纳说:

“这不是脸面问题。”

“我知道这是原则问题,但是...”

“这也不是原则问题。”斯通纳平静地看着费奇,“而是沃尔克。放他走进教室,会是一场灾难。”

“他在这儿拿不到学位,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拿。我们没法把他弄出去。”

“也许不能吧,但我们可以试试。”费奇不理解,斯通纳为什么能用几近轻描淡写的语气坚持着一件几乎没有希望的事。就在这个时候,斯通纳突然问他:“你还记得戴夫吗?”费奇更不解了。

斯通纳看向房间对面,看着窗外的世界。


“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对那些贫困者、瘸子们而言,大学就像一座避难所,一个远离世界的庇护所,但他不是指沃尔克。戴夫会认为沃尔克就是外面那个世界。我们不能让他进来。因为我们那样做了,我们就变得像那个世界了。”


“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把他阻止在外。”


他说完,费奇看了他很久,一种若有若无、沉寂多年的喜悦涌上心头。那一刻费奇变回了斯通纳从前认识的费奇,他笑着对斯通纳说,你这个混账。


斯通纳最终没能将沃尔克拦在门外。从那以后,他与劳曼克斯交恶多年,直到斯通纳去世也没有和解。其实斯通纳并不在乎劳曼克斯,他只是遗憾,想要坚守的东西最终流走。每当想起戴夫那张永远年轻的面孔,这份遗憾就像血液里的涓涓细流。

这件事让斯通纳第一次萌生离开这里的想法。但他没有,出于种种原因。他在密苏里大学待到了最后,直到因病退休。


斯通纳老了,如今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缩在长椅上一动不动,感受癌细胞在体内生长。他回想起一生中渴望过的很多东西,发现它们已经离他那么远。他渴望过平静绵长的爱,他得到过,又失去了。他渴望过源远流长的友谊,来支撑他踏过人世间的所有战场。但自戴夫离开,这个渴望便永远地落了空。


戴夫走后,斯通纳反倒对他的一切记得更清楚了。比他活着的时候还要清晰。他羡慕戴夫,羡慕他的聪颖,他的勇气,也羡慕他能英年早逝。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忍受很多东西。这样一来他们的友谊也能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存。

斯通纳几乎在用一生来践行这位友人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也是他自己相信的东西,从未犹疑,退缩。甚至在别人眼里有点可笑。他的生涯在世人看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作为,不过是教了一辈子书。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毫无痕迹地滑过这个世界。戴夫也不是。



(读《斯通纳》有感,作此文留念)




01 Dec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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