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风沉醉的夜晚》，有三个片段甚是喜欢。

（一）

姜城公寓里，罗海涛跟姜城吵了一架，他气急败坏地走掉了。

走着走着，罗海涛被路边小吃店的灯光吸过去，电视在放着什么，画面花里胡哨的，店里零星坐着几撮人，晃着脑袋讲笑，看起来其乐融融。主干道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却看不到霓虹的光亮。

罗海涛看着看着，又扭头往姜城的方向望去，望了好一会儿。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姜城这样的人产生感情，但事情不会因为你没想过就不发生。这时马路传来的鸣笛吓了他一跳，他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两下，转身又往回走。

（二）

李静想跟罗海涛姜城一起旅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男友罗海涛已经爱上姜城。

可李静是个“特别懂事”的姑娘，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怎样的。所以她看到他们亲吻，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默默跑到楼道里枯坐，跑到KTV默默地唱《那些花儿》，默默地流眼泪。

第二天照旧一起兜风一起游泳，笑呵呵的，里里外外都没有悲伤愤怒的味道。

（三）

旅行结束，李静走了，一句话都没留，哪里都找不到。好像这趟旅行她根本没出现过。姜城和罗海涛只好两人回程，半路车坏了，停在路边时罗海涛说：“这次我是真不该跟你去宿迁，也不该带李静一块来。”

姜城头都不抬，他说：“那你走吧。”说得清晰又干脆。姜城是真的希望他走，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爱情一直在伤害不相干的人，之前是王平的妻子，这次是李静。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那些人也没有错。

姜城让罗海涛走，罗海涛就真的走了，边走边抹眼泪。他没有回头，看不见背后的姜城也在抹眼泪。每次和爱人分别，姜城都是那样缩在地上哭，上次是得知王平自杀，这次是逼他离开。

三个片段，三个人的感情视角，质朴，缠绵，哀伤。穿过娄烨的眼睛，原来情感世界里的微小尘埃是会发光的，那些看起来无厘头又缺乏意义的行为，恰恰是感情存在的痕迹，是细致入微的心理呈现。

娄烨镜头下的爱情，是罗海涛跟姜城吵架后摔门而出，在街边徘徊又忍不住回头看的样子；是李静看到他们的亲吻，安静走开后默默坐在楼道上的样子；是姜城说着让罗海涛滚蛋，而后缩在车边抹眼泪的样子。

都是很安静的样子，都是很多人在感情里最真实的反应。爱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也是我离你而去的一步三回头。

许是内心总在飙戏，以至有时候生出现实也一样大起大落的错觉。其实人的行为比内心“安静”得多，安安静静就爱了，安安静静就走了，可能表情都还呆呆的，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行为与心理割裂。真实生活没有那么多出神入化的戏剧张力，不会分手后在市中心扮演至尊宝大喊我爱你然后被警察拖走。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喜欢在电影里寻找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偶尔从喧嚣的内心跳脱出来，发现那些雕琢痕迹很轻的电影，也是另一种鬼斧神工。